时间和沙砾揉捏出来的思维，穿越整个人类文明史，寻找心灵的栖枝。何以载物，物以载何……我恍惚于这不明其始，不知所终的世象之中，但我清晰的感觉到，我就在这儿，默默地衍生着我的爱……

记一位平凡小警业余生活，谨以此文怀恋我渐远渐逝的青春……

宿命●围棋●情殇

一

中日围棋擂台赛那会儿，造就了老聂。其实，那时的我根本不明白啥叫围棋。记得班上偶尔有两同学拿着黑白子你来我往，很专注，我一般瞥一眼就走，我那时迷恋的是篮球。高考的日子在迫近，压得人透不过气，有时还真羡慕那两棋迷的恬静与悠闲。

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，我如获大赦，整日忙着与同学邀约玩耍。有一天晚饭后，老爹心血来潮，铺了张凉席在客厅，摆上棋盘棋罐，盘膝而坐，要我陪他下围棋，我哪里会呀！没办法，爹命难违，我只好硬着头皮与他相对而坐。行棋初，老爹要我先在星位摆上九子，大致教了一下基本的规则，我的人生第一局就这样开始了，结果当然满盘不活。少年气盛，当时我很不服气，竟夸海口，三月之内要平下赢老爹。第二天，我翻腾出老爹的棋书——一本老聂的实战谱，想看看大师们的棋是咋走的，摆了一上午，不得要领。我心存疑惑，围棋不是很简单么，为何大师们的棋就那么高深？下午继续摆谱，并反复默记200余手，还是摸不着门道。现在想来那时真的很憨，初学哪里能明白其中奥妙？

赢老爹的日子很拽，拽得有点发飘，老爹平时很严肃，唯有下棋的时候才和他平起平坐，我似乎在和他下棋中找到了平衡感，但又于心不忍，偶尔瞥一眼老爹，他紧锁眉头的时候让我心揪，每每输棋的时候，老爹就喏喻着“娃儿进步了”，而我开始的飘也渐渐暗淡。老爹日暮西垂，我则步入青年，常回忆起老爹送我上高中的那个背影，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流下纯真的亲情泪。那年我考上省重点，老爹大包小包的送我报到，忙了一上午，末了走的时候，我送他到学校后门，象所有父亲一样，他嘱咐我好好学习，带着疲惫，一边挥手要我回校，一边转身离去，就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的时候，我竟泪眼朦胧。

让我真正感受到围棋的博大是在上班以后，单位有几位棋迷，其中有两位业余5段，一位姓肖，一位姓冷。他二位平时一般不轻易出手，我们几个不入流的闲来无事，凑在一块酣战，偶尔二位在棋局完后作作点评，开始时我还不服气，就拉上肖下了一盘，百余手，我便力不从心，他力量异常强大，只有认输。后来，我便强行拜师，喝了拜师酒，我尊称肖为大师。

肖大师的故事是从我的一位最好的棋友处得知的。话说肖大师当年当兵时，部队要打炮眼，炸山修营房，大师一上午就打了个碗口大的坑，连长很气愤，通知大师到连部训话，大师一言不发，连长白沫翻天了两个多钟头，让大师回班上，战友问大师连长说了些啥，大师笑答：“不清楚，我一直在和自己下棋。”众人狂晕。

营区夜里蚊子很多，肖大师看库房那会，躲在帐里，手捧棋书，盘膝至天明。第二天连里要实弹射击，领弹的战士来找大师，他竟从床上滚落下地，足足半小时不能站立，吓得门外的战友喊来全连的战士破门。

拜了师，肖大师便对我格外开恩，有机会我便扭他下棋，刚开始那会儿，肖大师要让我五子，我仍然输棋，心里不服，有一次我专门找了本让子谱，牢记其中一谱百来手，和他下时全搬棋谱，他竟应棋和谱中一模一样。棋没下完，我问他咋下得和棋谱一样，他答这棋就该这么下，呜呼！我算彻底服了。

肖大师带徒弟很敬业，正因为他，我才有机会得以走进围棋圣殿。那一年，重庆举行山城杯业余围棋赛，一时间，重庆业余豪强风起云跃，我则剑拔惊心，偌大赛场就象古战场，人们捉对撕杀，纹坪劈啪落子感觉好似兵刃叮当。肖大师当时受朋友邀约，和另外两名高手组队参赛，我则守着师傅，一边观棋，一边参茶送水。大师赛毕，带着我四处走动，向我介绍戴黑边眼镜的是“熊猫”，手捻佛珠的是方阳功……（后来才知道他们是重庆围棋业余界的顶尖高手）。几天的比赛结束，肖大师获个人第七。

我对围棋的酷爱，随着肖大师的指引，渐渐欲罢不能，有时候梦中都是黑白子。好日子不长，我因工作调动，离开了肖大师，分别的时候，大师送了几本围棋书，一本是大竹的布局，一本是坂田的中盘，还有本讨论官子的书。我最痴迷的是大竹的布局，大竹不愧为美学大师，从大竹的理论中，我才真正感受到围棋的美感。

迷恋围棋的日子，中央5套周末的纹坪论道每期必看，《围棋天地》杂志每期必买，每次茅厕必抱一本棋书（此习惯一直沿袭至今），我深深记得《围棋天地》中有一句老曹的名言“与其想赢棋，不如下好每一步棋”。

二

废棋源于她，正当我心无旁骛，沉迷棋道的时候，她闯入了我的生活。记得那段时间，周末为了练兵，常跑到无线电厂家属区茶馆去，那里有一群同道，平时一般有两三桌对弈者，周末则热闹非凡，会有七八桌之多，加上一桌三五看客，可谓人头攒动。我到那里，老板特喜欢，专门拿出珍藏的大号云子和镂花棋墩，泡上清香花茶，呷一口，施一子，悠闲自然。可能是他基于引客的目的，他把我们的弈墩置于最抢眼的位置，不看棋局内容，单看我们两个，一个中年沉稳，一个白皙清秀，自然吸引过客。他和我棋力相当，大约四六开，我四他六。我们下棋带点小彩，一局十元，每每一下午下来，我会输一、二十元，输点小钱也不大在乎，我完全沉醉于物我两忘的境界了。

有天下午，不经意中，棋墩旁站了位白衣MM，我当即便心潮涌动，其实当时并没敢正眼看她，只感觉到白衣在余光里晃动，偶有淡淡幽香袭人。心乱了，棋也乱。这年头居然有MM也喜棋？我脑子杂乱无章地翻腾，脸在发烧，手在发抖，竟不知行棋何处，估计当时的窘境不亚于裸体示众。棋当然是输了，慌乱中起身和老板道别，仓皇逃走。

接下来来的日子是一种苦苦的思念和矛盾，我盼望再见到她，又怕她见我臭棋。其实，她为何许人也，我全然不知，何须庸人自扰？人家也就一过客，喜棋而看看，很正常的事情，你小子情笃年少，心术不正，想歪了，我暗自发狠，自我指责。下棋去！终于战胜自我，第二个周末，我如期去茶馆，一切如常，但佳人未至，心里不竟怅然，想起了小崔的“去年今日此门中，人面桃花相映红”。“啪”，老板的落子惊醒发痴的我，带着失落，我悠悠的应了一手，这局棋，我下得苍凉悲壮，心随棋动，高低错落，势实呼应，我没了狂野的杀心，凄美之情跃然纹坪，瞬间，我似乎与大竹心灵相同，领悟到大竹美学的真谛。围而不歼，气势恢弘，不用犄角小斗，老板便投子。

在漫漫的妄想中过了几个星期，这天，传呼（那时候时兴用的玩意儿）响了，老板约我去夜战，我欣然前往。初夏的晚上下棋最惬意，暖暖的小风吹着，灯黄如橘，棋具透着古韵，凡尘琐事荡然无存。到了那里，香茶棋墩早已摆好，猜棋、落子、布局，道法自然，就在我潜心行棋中，浅浅而熟悉的幽香飘进敏感的嗅觉，一抬头，身旁竟有她！老天，她居然来了，小扎马尾，皓目皙项。小鹿在心里乱窜，鼻翼张翕，喉结滚动，我极力压制住狂喜，酩了一口茶，我不能再失态了。点支烟，正正身，三指捻棋“啪”的捺上，这手棋带着莫名的冲动，积蓄着多日的妄想，高挂于目外，清源大师提出21世纪围棋理论，源于此着，高者在腹。我要拿处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，一血当日的狼狈……何为快意人生？莫过于斯，纹坪纵横，佳人伴棋，幸哉快哉。

一局终了，她珊然离去，我不禁如堕云端，黯然神伤，起身和老板作别。夜风轻拂，街灯散漫，穿过三两路人，竟不知身归何处。

三

西政的舞会每周都有，那个时候学生的交际基本靠以舞会友，不象现在，人们的生活中充斥着网络，资讯发达，现在是关门交际，而当初崇尚舞道精神，真人对对碰。我不会舞，懒得凑热闹，虽然因家住西政，属近水楼台，但我从不去舞场，那阵子学生中流传着一句顺口溜“西政的汉子，川外的妹子，建大的票子”，大学本应是青年学子的圣殿，但这句顺口溜让人感觉那地界儿有点象声色场所，世风日下啊。想起发生在大学的一个趣闻：某教授在台上劝戒学生不宜早恋，忽然台下涌动，某学生呈上一纸条，教授读曰“饱汉不知饿汉饥”，台下哗然。

就是这个周末，这个失意的周末，同学拉我去了西政的舞场。人们鱼贯穿行，肆意翩翩，我则躲在一角，眯眼听歌，到了点歌节目，主持人操着浑厚的男中音：“下面有请李先生为大家献上一首《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》”言毕，同学推我上台，原来是他帮我点的歌，搞得我措手不及，拘束地拿起话筒，音乐四起。

“夜已沉落，心思向谁说，回首寂寞，所有的爱都错过……”

婉转低亢，思念浓浓，这首歌正好表达我的心态，一种无以宣泄的心态，我完全沉入音乐中，仿佛我不是歌者，而是在诉说，诉说邂逅的相逢。

唱完回坐，一曲将起，朦胧中有位女孩姗姗而来。

“原来你也在这里！”见面第一句。

“？”我愕然，“你是？”

“能请你跳一曲么？”她伸出白皙的小手。

“我……”刹时我窘得无以言表。

“没关系！来吧！”

我不得不站起来，搭上她的手。

“你认识我？”

“咯咯……”她的笑如此醉人。

“我见过你下棋。”她含笑如花。

“天！”这不是她？！内心一阵狂喜，我竟如此幸运！眩了，我彻底眩了，手心微微沁汗。

那夜，幸运女神如此眷顾，一切似乎本应到来，一切又那么不切实际，一切如此飘渺虚幻，一切又暗香涌动，真实自然。握着那只灵巧柔软的小手，漫步在小叶榕相拥的小道，偶尔抬眼金盘皓月，我醉得云里雾里，浑话连篇。

夜深了，月色乳白。虽是第一次单独相处，我感觉恍如隔世，似曾经历，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缘？

……